合雀🕊️

克劳利不喜欢万圣节，原因有很多：宾利没法通过为Fight night而封锁起来的路段，本就不够明亮的路灯被人套上旧灯罩粘上蜘蛛网，昏黄得完全丧失了照明功能，脚底下堂而皇之堆满垃圾和骷髅头，最重要的是，任谁在同一条街上连着遇到数十个不同年代装扮的上司和同事都不会感到欣慰的。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有点太过头了，哪怕他在路上化出巨蛇的头，也不会有人被吓到，反而会被追着问仿真头套定制的店铺，他认为这会显得他有点蠢。

亚茨拉斐尔喜欢万圣节，没有什么神圣的理由，只是因为南瓜馅饼和太妃糖苹果。

因此当克劳利得知亚茨拉斐尔要举办威克伯街道的街道商人协会月末会议兼万圣节特别活动时，墨镜差点遮不住他瞪大的眼睛。他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语气不明：“你是认真的吗，天使？万圣节活动？”

“当然。我组织过一次街道协会商人月度会议，虽然有些……外来因素干扰，除此之外，至少在前半段它仍然算是一个成功的活动。”亚茨拉斐尔兴致勃勃地说。

“不，这不一样，”但克劳利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样，只好转头又说回万圣节，“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种阴森森的氛围，嘈杂吵闹的人群，假蛛丝会搞得到处脏兮兮的——你确定要在你的典籍珍本上粘蜘蛛网吗？”

亚茨拉斐尔的笑容僵住了一秒钟，他那智慧的脑瓜很快想到了解决之道：“不，我可以用别的替代，一点算不上奇迹的小把戏，我还有一些魔术道具。”

“哦，你的魔术道具，19世纪的玩意儿，至今仍精巧非凡。”克劳利习惯性地运用他半真半假夸赞，“你想好要做些什么了吗？除了魔术。”

“你到时候会知道的。”亚茨拉斐尔朝他眨眨眼，挥了挥手，书架顶上的烛台便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南瓜灯，在墙壁上映出万圣节的影子。

“所以这就是你的‘伟大计划’？”克劳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团白色的衣物，伸直手臂让它尽可能地远离自己，他紧紧皱起眉毛，向下耷拉到底的嘴角已经充分表达了主人的抗拒和不赞同。但很显然，亚茨拉斐尔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天使手臂里抱着另一套黑色的衣服，夸张的配饰和铆钉把它们撑出奇怪的形状，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有逼真的血浆痕迹和撕裂的纤维，按照地狱审美判断，这的确是一套标准的恶魔服装，标准得与抱着它的天使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反差，而对于这一点，天使本人似乎也半点没有意识到。

“没错，玛姬说这个裁缝师是全苏活区做万圣节服装做得最好的了，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他仍然沉浸在“有事可做”的喜悦中，欢快地说着，“你的衣服我选择了公元六世纪时期的天堂制服样式作为参考，加入了一些复古的罗马元素，至于我的，根据我的观察你们似乎没有统一样式，不过她愿意为我设计一件，据她所说，她的设计来自于真正属于恶魔的装束，给她的曾曾曾祖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难怪我看这件衣服的领巾样式很眼熟。”克劳利恍然大悟。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亚茨拉斐尔拿着那套黑咕隆咚的恶魔服装比划（他甚至为了遮住那一头白金色的天使头发专门定制了斗篷），还是没忍住开口：“说真的，天使，我们一定要靠这些该死的演出服来反串角色吗？这些，呃……不得体的假玩意儿。我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我变出蛇头，你只需要把你脸上的眼睛露出几个来，挨个转动一下眼珠就足够被评选为最佳扮相了。”

“可是那样就没有意思了。”亚茨拉斐尔说着，神神秘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克劳利手里，里面是一副精致的金色边框的偏光墨镜。克劳利看看墨镜，又看看亚茨拉斐尔直勾勾盯着他的期待的眼睛，咽下了剩余的抗议，认命地戴上了这副新的天使墨镜。

“我得提醒你一句，克劳利，敬业一点，至少今天我们要做和身上衣服对得上的事。”

“担心你自己吧，天……亚茨拉斐尔。”

“天使”和“恶魔”刚一出门就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原因之一或许是“斗篷恶魔”胳膊上挂着的全场最大的南瓜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孩子情报网显示，每一颗都足以被评为全世界最美味的糖果。

套着南瓜套装的小胖墩得到了一颗南瓜形状的棒棒糖。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天使”和“恶魔”，开口评价道：“老实说，一对儿扮成天使和恶魔有点儿老土了。”

俯下身倾听孩子说话的亚茨拉斐尔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他有点无措地偏头望向克劳利，一边压低了声音，粗声粗气又磕磕巴巴地说：“喔，小朋友，注意点，这里可有个货真价实的恶魔。”克劳利控制住咧开的嘴角，从他的南瓜挎篮里又摸出一个糖果放在小胖墩的手上。“‘那位’奖励你的不畏邪恶、直言不讳。”他摇晃脑袋用夸张的天堂语气说。

“为什么是恶魔在发糖果，天使，你就在旁边看着吗？”脸上裹着绷带的木乃伊女孩高声问，克劳利站在他的朋友身后，悠闲地说：“哦亲爱的，你长大就会明白了，当天使与恶魔合作时，恶魔总是做事的那一方。”“事实上，天使也会做事，比如和人们——你们，传播善念。”亚茨拉斐尔跟着补充道。

“你是我见过最酷的天使了！”脸上裹着绷带的木乃伊女孩举起手用力蹦跳，抢着说，“能让我摸摸你的头发吗？”“我想看看你的眼镜！”她的狼人朋友插嘴。“你的月桂冠可以拿下来吗？”另一个声音说。

“没人对我身上的血迹感兴趣吗？我保证你们绝对猜不到它们来自哪里。”亚茨拉斐尔鼓动着他的斗篷，企图吸引这些小恶魔们。“来自番茄！”人群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回答，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最靠近亚茨拉斐尔的是一个戴着杰森面具的小男孩，他扯了扯失落的“失败的恶魔”的衣角，认真地说：“别伤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最伪善的恶魔。”

“嘿，说话小心点，人类小子。”克劳利嘶声说。

亚茨拉斐尔则挡在他身前，很高兴地为他挑了一块鬼脸曲奇：“这是对恶魔的夸奖，正说明我扮得很好。谢谢你，杰森·沃赫斯。”

“恶魔从不说谢谢，你露馅了，天使。”他嘟囔。

“哇哦，你真的做到了，斐尔先生。”妮娜对跟在天使身后的恶魔——根据他们的装束来说，前后顺序应该调换一下——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地说。

亚茨拉斐尔整个儿裹在黑色的拖地长袍里，下摆混乱地遍布着抓痕和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领巾上缀着一颗猫眼石，白金色的卷发被笼进紫黑色的斗篷，衬得他含笑的浅蓝色眼睛更加违和；至于，克劳利，他看起来就像个红色奶油顶的白色木桩蛋糕，最最细瘦的那种木桩，奶白色的披肩遮住上半身，前面和肩膀上有同样图案的金色方形绣饰，腰部扎了一根细腰带，墨镜链指向鬓角的黑色蛇形纹样。一时竟说不出谁更违和一点，她们抿起嘴默契地没有对他们的打扮做评价，这让亚茨拉斐尔稍微感到有些挫败。

“好了，亲爱的玛姬，一切都还顺利吗？”他习惯性地摘下帽子，又想起自己的身份赶忙戴了回去，顺便收回了抱歉的微笑。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亚茨拉斐尔的确是个很好的组织者，玛姬也是一个合格的助手。“绝大部分，斐尔先生。乐队已经开始巡演了，跳蚤市场也很有序，孩子们正在刻自己的南瓜。”她说，“……除了烟花大战。”

“烟花大战哦——听起来是‘你’会喜欢的。”克劳利扯了一下他的黑色斗篷。

“什么……烟花大战？”亚茨拉斐尔看看他，又看看玛姬，皱起了眉头。

“是的，布朗先生的提议，他说隔壁街道去年办了这个，很有意思，孩子们反响热烈所以……”“但玛姬有点担心。”妮娜干脆地说。

他们对视一眼，亚茨拉斐尔紧皱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了，这下轮到他上手点了点对方的天使披肩，克劳利警惕地后退一步：“什么？你在想什么？不，不可能天使，我才不帮你管理秩序。”

“今天你才是天使。”新任恶魔说。

“哦拜托……”

“你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方法，你懂的。”他继续诱惑道。

克劳利试图通过躲避对视来抵抗他的视线攻击，但很可惜，他从没成功过。

“好吧，”他说，然后对他欢呼的朋友恶狠狠地补充道，“但等我回来，你要保证你的确做了一件恶魔行径。”

亚茨拉斐尔扑上来晃了晃他的手，笑得露出牙齿：“成交。”

“你最后是怎么制止那个喝醉的酒鬼的？”换回衣服的天使和恶魔在书店的库房里，亲密地分享着恶魔带来的一瓶勃艮第红酒，在酒精还没有发挥作用之前，亚茨拉斐尔好奇地询问面前这位“一日天使”。

“这个嘛，我把他手里的烟花换成了番茄酱，只是让某个人的衣服毁掉了——而他会在呕吐中度过后半个万圣夜。你呢，你做了什么？让我听听看合不合格。”

“今晚全苏活区都受到了一通没有人说话的电话。”“一日恶魔”说。

“什么——哇哦！”克劳利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大笑，“你棒极了！”

“我说过你绝对能把天使的活做得很好。”

“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做恶魔的天赋。”

他们相视而笑，盛着红酒的玻璃杯在空中相碰，窗外月亮渐渐隐去身影，夜莺鸟在粘着假蛛网的路灯上蹦跳着鸣唱，万圣夜终于过去了。

“致万圣节。”

“致万圣节。”

END.